邮箱:
密码:
  鉴真东渡  鉴真东渡  第二章  第二章  1  第二天一早,也是巧了,灵佑来见鉴真,鉴真就把自己的梦说了。  “这几日读《法华玄义》,昨晚打坐时,竟然恍恍惚惚见到了南岳慧思大师。”  “慧思大师?师父与天台心有灵犀了。”灵佑好奇地说。  “他说他寂化后托生到日本去弘法了。”  灵佑不禁笑了,说道:“真是巧合了,师父梦见慧思大师托生日本弘法,今天寺里就来了一位日本僧人挂单。”  鉴真一怔,问道:“日本僧人?”  “对。法号智行。”  “从哪里来?”  “江州。”灵佑说:“智行这个人很有意思,随身带了十个箱子,里面全是他到各地寺庙去抄写的经疏抄本。说要带回日本去。”  “哦。”  “他是慕名而来,要向你求教律学。”  鉴真马上站起身来,吩咐灵佑:“他在哪里?我们去拜望他。”  灵佑带着鉴真来到智行挂单的房间,见他正在收拾东西,房间里堆满了木箱和经卷。  灵佑介绍道:“智行法师,鉴真和尚来看你了。”  “法师一路辛苦。”鉴真向智行合十。  智行有点慌乱,急忙放下手中的经书,回礼道:“鉴真大和尚,贫僧冒昧前来,打扰了。”  鉴真看着一屋子箱子和经卷,问智行:“这么多的经卷,都是法师收集抄写的?”  “对。”  鉴真赞赏地看着经卷上清晰的经文说:“字都写得很工整啊。”  智行谦恭地说:“据贫僧所知,自佛法传到日本起直到今天,不管是佛经经典,还是各种疏解,带回去的经卷不是断章缺字,就是抄写有误,没有几卷是完整的。贫僧来大唐要做的事,就是把这种完整的抄本带回日本去。”  鉴真不禁赞叹:“佛说‘制心一处,无事不办’。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写,抄了这么多经卷,真是功德。法师为此花了不少时间吧?”  智行不禁感慨:“十几年了。可惜我开头开迟了,白白浪费了好多年的光阴,我要早些就开始抄,那带回日本的经书就会更多了。”  灵佑插话问道:“这些经书法师怎么带回去呢?”  智行回答说:“日本第九次遣唐使已经在大唐待了两年了,听说他们游历了长安,已经回到了洛阳,我估计他们也快回日本了,就让他们带回去吧。鉴真大和尚,我有一个请求。”  “请讲。”  智行指着好几个箱子说:“我在洛阳还有几个箱子的抄本,要回去整理好交给遣唐使。这些经卷能不能先寄放在大明寺。等遣唐使船出发前,我再搬走运到船上。”  鉴真微笑着回答:“可以。不知法师收集的经书有哪些,如果方便,还可以到寺里的藏经楼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收获。”  智行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感激地连忙道谢施礼。  繁华的扬州城里,  车水马龙。酒肆门外,已是耄耋之年的贺知章在友人的帮助下,将年轻的李白搀扶出来,李白喝醉了,步履踉跄,东倒西歪,嘴里还呜里哇啦地说着什么。  他在醉中吟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他喝得太多,说着,两腿瘫软,走不了路了。  贺知章对其友人说:“快快,背着他快回客栈。”  大家一起将李白扶到一个最壮实的人背上,其他人跟着碎步快走。  贺知章安顿好李白后,就匆匆来到大明寺,在一僧人的引领下穿寺而过,走进悲田院。  远远看见鉴真正带着弟子们在药材田里干活。  鉴真指着一种草药问沙弥祥彦说:“祥彦,小柴胡的药用你知道吗?”  祥彦干脆地回答:“柴胡苦平而升散,以发热邪,使之外出。”  鉴真点点头,甩甩手上的泥,对众弟子说:“学佛不只是念经打坐,还要学习五明,天文、地理、算数、音韵、建筑和医术都是大学问,不然,出家人以什么本事来救济众生呢?”  “我们记住师父的教诲了。”  鉴真见到贺知章走来,高兴地施礼:“贺大人!”  贺知章也作揖道:“哦,鉴真大和尚!”  鉴真吩咐徒弟们继续干活,随后走出药田,来到贺知章身边,问道:“贺大人几时到的扬州?”  “昨天刚到。诗人李白东游吴越,如今病在扬州,我听说以后特意从洛阳赶来。”  “就是斗酒诗百篇的蜀人李白?”  贺知章着急地说:“对啊。本来在病榻上,一见我来,非要出来为我接风洗尘。现在越发不行了。”  “走, 我去看看。”鉴真急忙放下挽起的裤管,拉着贺知章就走,祥彦也匆忙跟了出去。  来到客栈卧室内,李白一脸病容,卧在榻上,酒仍未醒。鉴真坐到床边,仔细为他号脉。  过了半晌,鉴真诊视完毕,便拉着贺知章走到客厅,对贺知章说:“情志郁结,燥邪伤津。”  贺知章叹了口气,说道:“大和尚一针见血。李白他年少英丽,诗才世间少有。可惜仕途艰险,报国无门。”  鉴真点头说:“怀才不遇,而又愤世嫉俗。加之四处漫游,暑热风寒,精疲力竭,自然会伤及内脏。我给他开服汤药,调养几日看看。”  贺知章知道自己这个忘年之交身体没有大碍,顿时释然:“太好了。李白遇上大和尚,也是他佛缘不浅啊!”  鉴真嘱咐贺知章说:“他现在身体发烧,治病期间,请贺大人劝他滴酒不沾。”  贺知章为了李白的身体,拍胸脯保证道:“这我能做到。”  鉴真让祥彦将纸墨笔砚放好在案上,润笔写方。  鉴真离开后,每日派灵佑和祥彦来送药,过了两天,李白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但仍是精神萎靡。  李白对前来解救他的贺知章苦笑道:“这次出游,散金三十多万,等到了扬州,却变成了一个落魄公子。只好捎信给贺大人,让你匆匆赶来,晚辈真是过意不去。”  贺知章看着这个郁郁寡欢的大才子,劝慰道:“哪里哪里。从洛阳到扬州,路也不远。太白,病好后,咱们一起回洛阳吧。”  李白摇头说:“贺老,你是‘太子宾客’,自然要回去,可我去做什么呢?去看那些权贵的脸色吗?”  “到了洛阳,有一个人我想引见给你。”  “谁?”  “是一位日本客卿,叫阿倍仲麻吕。他来唐已经十七年了,由于文武双全,才华横溢,圣上非常器重,赐他华名——晁衡,留他作为‘仪王友’留在宫内任职。”  李白想到自己,一脸不屑,愤愤不平地说:“一个日本人,朝廷都能重用,偏偏我李白空有一腔报国之心,却无人理睬。”  贺知章宽慰他说:“你是暂时遭遇小人暗算。老夫我想,总有一天,圣上会重用你的。”  “我不会再去京城了,除非皇上亲自召见。”李白负气地表示。  正聊着,灵佑与小沙弥祥彦端着药罐走了进来。  李白坐起,忙招呼道:“灵佑法师,又劳你来送药。”  灵佑边吩咐祥彦把药倒出来边说:”师父又给你换了几味药,让我熬好送来。”  李白感激不已:“鉴真大和尚真是救我出苦海啊。”  李白在鉴真的治疗下很快就好了,他高冠长剑,目光炯炯,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这天,他与贺知章来向鉴真告别。  灵佑接待他们,说:“贺大人、李大人,师父正在讲经,不便出来迎接。请二位到客堂吃茶。”  贺知章说:“谢谢。我们先在寺里转一转。等大和尚讲完,再去拜会。”  于是,灵佑便带着两位大诗人在寺里游览着。李白望着寺里的栖灵塔,心中一动,提议上去看看。  栖灵塔伫立在蜀冈山顶,盘盘旋旋,九级浮图。 李白三人登上塔顶,极目远望,远处扬州城的繁华,与近处大明寺的幽静秋色尽收眼底。  李白不由得诗兴大发,出口成章:  宝塔凌苍苍,登攀览四荒。  顶高元气合,标出海云长。  万象分空界,三天接画梁。  水摇金刹影,日动火珠光。  鸟拂琼檐度,霞连绣拱张。  目随征路断,心逐去帆扬。  露浴梧楸白,霜推橘柚黄。  玉毫如可见,于此照迷方。  鉴真讲罢律学经典,已经由祥彦处知道两位诗人的到访,便在客堂等候。贺知章一进门,便嚷着向鉴真要笔墨,说你这大明寺的栖灵塔将会名扬天下了。  鉴真让弟子们拿来笔墨,自己亲手研磨,看着李白伏案疾书,只见那笔锋过后的长卷上,字体挺拔,豪气万千。  最后,李白在卷首题道:“秋日登扬州栖灵塔。” 算是诗名  李白放下毛笔,笑着对鉴真说:“鉴真和尚慈悲为怀,救苦救难。我李白无以回报,只能赠诗一首,聊表敬爱之心了。”  鉴真恭礼道谢:“阿弥陀佛。治病救人,区区小事。诗人才情,贫僧仰慕已久,今日又为大明寺作诗一首,贫僧感激不尽。”  第二日,鉴真特意携灵佑到江边去送李白、贺知章上船。  贺知章对鉴真说:“今日一别,相见又不知何时。”  “有缘就能相会。”鉴真一笑。  李白说:“我此行先回江夏探亲。说不定哪一天又会回到扬州来。”  “欢迎。天凉风寒,长途旅行,一路保重。”  贺知章、李白作揖告辞。鉴真和灵佑合掌送别。  秋风瑟瑟,更为离别平添了一丝凉意。船启动后,渐渐远去。  后来。李白再次进京,经贺知章引见,结识了晁衡。两人一见如故,吟诗填词,成为挚友。2  一晃,荣睿等日本僧人来大唐已经两年过去了。他们在洛阳大福先寺研习律学,由年过八十的定宾律师为他们四人授具足戒,成为正式的僧人。在这次授戒的法事上,四位日本僧人才真正见识了唐朝佛教严格的三师七证授戒制度。  原来三师指戒和尚,就是直接授戒的师僧,是授戒中最高责任者,必须是德高望重的,其次是教授师,在戒场指导受戒僧侣作法的师僧。另一师是羯磨师,直接在戒场指导受戒僧的师僧。一般受戒前由教授师检问受戒僧的资格,然后由羯磨师询问考查,经过三次询问考查以后,所谓具足戒,就是圆满完全的戒。  这一天,洛阳皇宫内,玄宗在批阅奏折。他拿起一封奏折看着,提笔犹豫再三,又轻轻放下。出宫漫步湖边,一副神情不爽的样子。  李林甫匆匆走来,施礼道:“陛下。”  不等李林甫说话,玄宗就猜到了他的来意,说:“晁衡的奏折我没有批准。”  李林甫略略一愣,还想再努力说服一下皇上,说:”此次日本遣唐使来朝,天皇也有旨欲召饱学之士回国。所以他……”  玄宗不耐烦地打断李林甫的话:“别人都可以回去,但晁衡不能走。他是大唐培养出来的人,像他这样品学兼优,文武双全的才俊,是难得的辅国之才。”  “是。陛下。”李林甫虽然是个能干的人,但他只要听到皇上夸奖谁是辅国之才,胃里就会往上翻酸水。  玄宗又说:“这个人我要重用。你马上与日本国大使协议照会,把朕的旨意转告给他们。”  “遵旨。”李林甫见玄宗这么坚决,只得躬身退下。  李林甫在宰相府召见晁衡,他卖了个关子说:“我突然召见你来府上,可不是为你送行。”  晁衡笑着问:“那是为什么?”  “祝贺你高升啊!”  晁衡一怔,不由得站了起来:“高升?”  李林甫解释说:“皇上很快要给阁下委以重任,授命你为左补阙、卫尉卿。”  “可我是要回国的啊!” 晁衡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李林甫安抚他说:“你坐下听我说。这次你和贵国大使请归的奏折,圣上都看了,对吉备真备、长冈、玄昉以及其他留学毕业的日本学生和僧人都准予返回,唯有你,没有批准。”  晁衡默然。  李林甫接着说:“皇上惜才,爱才,众所周知。这些年来,你又是皇上的爱卿、忠臣,他怎么能忍心让你离去呢?”  晁衡自知随乘使船回国已不可能,一时说不出话来。  “此事本朝已经正式照会广成大使,他们也非常珍视阁下得以荣升。相信你会克己效力,善报皇恩。”  听完李林甫的最后一句话,晁衡只好站起来谢恩道:“谢皇上恩典,谢宰相提拔。”他的眼里渗出矛盾的泪星,既有知遇之恩的感动,又有不能归家的感伤。  洛阳大福先寺内,玄法看见迎面走过来的荣睿和普照,神秘地说:“告诉你们一个传闻,阿倍仲麻吕先生回国的要求被朝廷拒绝了。”  荣睿、普照吃惊地问:“为什么?”  玄法无奈地说:“皇帝舍不得让他走呗。唉,官高位显不自由啊!”  荣睿呆呆地站着动起了脑子。  玄法看他发呆,拍了他一下,问:“你发什么呆?也想回日本了?”  荣睿回过神来,瞪了他一眼说:“我可不像你。咦,对了,广成大使什么时候回国?”  玄法一摊手,说:“这我怎么清楚。他们在大唐逗留了两年,肯定是快走了。”  荣睿点头,又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晚课后,三人又走到一起,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荣睿说:“大唐授具足戒原来如此庄严神圣,我们出家多年,又来大唐学佛两年,直到现在才算是正式的比丘了。”  普照一阵感叹道:“像日本那样自度为僧,简直就是不成体统。”  玄法听得不耐烦了,揶揄普照道:“你说话怎么尽是体统体统的?”  荣睿争辩:“没有三师七证,僧人怎么能得戒呢?只可惜日本至今没有一位能授戒的高僧。”  玄法看着两人认真的样子,半调侃地说:“那二位还不赶快去聘请。”  荣睿一下子严肃了起来,问:“你们说下次遣唐使船来大唐要多长时间?”  玄法客观地回答说:“那可没准儿,最短也得十年八年的。”  普照叹了一口气,接着玄法说了下去:“这还是在正常的情况下推测的。如果国内发生什么事情,那就难说了。”  荣睿终于说出了他这几天一直思考的事情:“广成大使的船快走了。我这两天一直在琢磨,我们何不先聘请一位律学大师随船到日本去,帮助隆尊大师整顿戒律,等我们学成回国时,再聘请一位高僧同往。”  普照为难地说:“初来乍到,我们接触的高僧还不多,向谁请教呢?”  “只有请教师父定宾大和尚了!”荣睿出了个主意。  玄法不禁笑了出来:“啊!你想请他老人家下海啊?不消三天身体就垮了。”  荣睿辩解道:“我是说请他推荐一位高僧。”  此时,玄朗情绪低落地走来。  普照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和我们一起出来的第四号船终于有消息了。”  大家急问:“怎么样?”  玄朗难过地说:“听说四号船途中遇到风浪,被冲到了南海,一百多人全都遇难了。”  “一起失踪的第三号船呢?”玄法不禁问。  玄朗摇头说:“两年多了,目前还是杳无音信。估计一船人也都完了。”  大家表情黯然,情绪顿时低沉了下来。  荣睿突然下定了决心,说:“不管怎么样,就是冒着生死危险,我们也要在大唐请到传戒师去日本传播律学!”  他目光坚定地望着大家。  翌日,荣睿和普照来到定宾的僧寮,两人讲述了他们此次来到大唐的真正使命,定宾无奈地说:“到日本传戒,老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荣睿忙道:“师父只要帮忙物色人选,弟子就感激不尽了。”  “何时起程?”  普照说:“大使船不久就要回国了,我们想让聘请到的律师随船一起走。”  定宾思考了一会儿提议道璇律师倒是个人选,因为他既学天台,又明律学,尤其是《华严经》讲得最为精辟。  荣睿见事情终于有了一点眉目,放下心来说:“师父既然推荐道璇律师,弟子拜托师父问问他的心愿。”  “好的,我问问他是否愿意去。”  荣睿和普照去拜访道璇法师时,在道璇僧寮内,他们还看到了林邑(越南)国的佛彻法师和天竺(印度)的菩提仙那法师。  荣睿和普照在众高僧面前,不免有些拘谨。俩人企盼着道璇律师的答复。  道璇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们说:“诸位的意思,定宾大师已经跟我说了。去日本传法,身为佛子,义不容辞。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恐怕难以承担此重任。”  荣睿见道璇推辞了邀请,着急地说:“我们都知道法师深明律学,又专攻天台,学识渊博。如果能去日本传法,是我们大和民族的造化啊!”  道璇仍是没有心动,对他们的邀请婉拒了。  “我能体谅你们日本僧人的心愿,可是在没有一点律学基础的国度传授戒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授戒必须三师七证,我一个人怎么行啊。”  道璇说得一点都没错,场面顿时出现尴尬的静场。  坐在一边的天竺僧人菩提仙那特别想去日本,他打破沉默对道璇说:“如果去日本传法,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们。”  林邑国的佛彻也表示:“是啊,律师答应了他们,我就与菩提仙那大师一同跟你去日本传法。”  见两位法师如此说,荣睿、普照不禁愣住了。  菩提仙那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理由:“我在天竺的时候,就听说大唐五台山文殊师利灵应,便乘船过海而来,与佛彻一起登五台山朝拜文殊。不想遇到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说文殊菩萨已经东去日本了。”  荣睿好奇而又惊喜地问:“那位老人真是这么说的吗?”  菩提仙那笑笑说:“是啊。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我知道,大海那一边的日本是佛法的有缘之国。值得我们东渡传法。”  在菩提仙那和佛彻的鼓动下,道璇左思右想,终于答应了两位日本僧人的请求,为弘扬律法东渡日本。  没想到事情比想象的还要顺利,而且一次能请到三位得道高僧,荣睿、普照激动地叩拜感谢三位法师。  道璇又嘱咐说:“不过,既然邀请去日本传法,国与国之间恐怕还需要照会。”  荣睿觉得只要道璇愿意去日本,其它一切困难都不在话下,于是保证道:“法师放心,此事我们会请遣唐的大使申请。”  3  洛阳城朝廷接待外宾的四方馆内,牡丹盛开,姹紫嫣红,令人目不暇接,心旷神怡。荣睿和普照来到这里拜见广成大使,见晁衡也在,向他们汇报了三位高僧要一同赴日传教的事情。  晁衡喜出望外,说:“菩提仙那是天竺高僧,他愿意与道璇和尚一起赴日本弘法,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广成大使随即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以大使的名义向唐国提名,正式礼聘。同时还请阁下多方斡旋,征求朝廷早日同意。”  荣睿、普照高兴地合掌念道:“阿弥陀佛!”  看到晁衡的神情却有点落寞,广成大使同情地宽慰道:“阁下不能与我们同归日本,我也很遗憾,不过大唐天子诚挚留你,又委以机要。对此荣殊,我一定会禀奏天皇,也会转报府尊。希望阁下以日唐友谊为重,多为唐国效劳,也是造福日本啊!”  晁衡说:“大使放心。我会安心师唐报国,尽忠感恩的。既然人回不去了,但我这十几年来缩衣节食购买收集的汉唐典章和诗词抄本,只有请大使大人带回朝廷了。”  随后,晁衡就把自己的收藏用马车拉来了两大木箱。  广成大使看到这些珍贵的书籍,不禁赞叹:“太好了!我们日本必须仿行大唐的封建制度、文化艺术,才能兴国安邦,发展壮大。”  晁衡拿出一本册子,给大使介绍:“这里抄录的都是当朝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等诗人的名诗佳作。”  广成大使一直仰慕李白的诗词,惋惜地说:“此次没有能见到大名鼎鼎的李白,真是太遗憾了!”  这时,吉备真备走了进来。当年他与晁衡一起随遣唐使来到中国留学,十七年过去,当年的好奇青年现在已经成了著名学者。  广成大使对吉备真备说:“你的东西都装箱了吗?”  “还没有。”  晁衡不禁好奇地问:“你带回去的都是什么?”  吉备真备笑着说:“都是进贡给天皇的礼品。”  晁衡一听,兴趣就来了,说:“哦,让我也开开眼界吧。”  当时,像晁衡和吉备真备这样的留学生们将手中所有的钱都变成了汉书。来到吉备真备的房间,就像是芝麻开门一样,客房的门一拉开,只见里面堆满了书籍、乐器、弓箭及日常用品。  吉备真备数着东西介绍:“这是一百三十卷的《唐礼》,上面还有唐绘日本圣德太子的碑拓画像呢!”  广成大使拿起一把铁尺好奇地问:“这有什么用?”  吉备真备得意地说:“这可是宝贝。是用来观察天文的测影铁尺。”  广成大使看到堆在桌子上一摞摞的书,随口念出了名字:“《史记》、《汉书》、《孙子兵法》这都是好书啊!”  晁衡知道这屋子里每一件事物都是吉备真备努力学习的见证,赞叹道:“吉备君专心学问,通晓经书、法典、算学和医方。对于音韵、乐章和书画也是行家里手。”  吉备真备谦虚了一下说:“阿倍君过奖了。其实我这次带回的最满意的东西是汉字和棋谱。”  他拿出两卷书给他们看。  “这是我搜集到的汉字,可以参照会意,它对我们日本文字的发展创造有非常大的价值。这些棋谱,都是我十多年来积累的,还有辨正大师给的。”  广成大使感动地说:“吉备君,你为日本立了大功!”  大使回日本的日子终于到了。在扬州渡口,船工们把货物一箱箱往船上搬运。其中有几个搬着装有经卷的箱子。遣唐判官秦朝元在旁边监督着。他是还俗大唐的日本学问僧辨正的儿子,这次准备受命返回日本。  智行对秦朝元再三叮嘱:“判官大人,贫僧来大唐无所作为,只有这些佛经抄本是贫僧半辈子的心血,今日托付于您,千万千万带回日本。”  “法师放心好了。”秦朝元说。  智行仍不依不饶地嘱咐着:“海上如果遇上风浪,船一旦承载不了,就是有人跳海,也不能把经卷扔下去。”  秦朝元拍胸脯表示:“知道了,遇到任何危机,只要有我秦朝元在,就有经卷在。”  智行看着箱子全都入舱,就好像失了魂一样,转着圈子,自言自语:“我要是能跟随回去就好了。可是我不能,我还有很多的佛经没有抄完。”  4  第九次遣唐使船行至大海深处,就遭遇了暴风雨。判官秦朝元所乘的三号船被海浪推涌着失去了控制。后来,被卷到了林邑国(越南)海滩搁浅,被海盗袭击。海盗像是训练有素,身手敏捷地涉水攀爬上船,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甲板上展开了肉搏战。  秦朝元和三名随从见不是海盗对手,跳海逃命。好在他们四人年轻力壮,拼命游泳才逃出来,几经周折,终被唐人打扮的渔民所救。然后辗转回到扬州,并请鉴真为海难的同胞超度亡灵。  大明寺大殿的长案上摆着一百多个日本返航官员的牌位。鉴真住持为亡灵做往生法事。秦朝元等人在鉴真的引领下向牌位虔诚地叩首做法。殿堂里鼓罄齐鸣,僧人们齐声念经超度。  夜里,冷月清风,悼念亡灵的小灯笼被僧人们一一放入河水里,漂向远方。黑黑的河面上小灯笼如天上的繁星般闪烁着……  超度了死人,还有活人需要安慰。智行十几年的辛劳全都葬入大海,他大哭一场,病倒在床,才几天光景,人就消瘦了很多。  鉴真试图让他看开一点,安慰道:“法师十几年的心血付之大海,贫僧也为之痛心。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既然事已如此,就不必耿耿于怀而心身憔悴了,放下吧,全都放下。相信明天太阳还会升起,还可以重新再来。”  智行目光呆滞,喃喃自语道:“可怜啊……日本的僧侣要看到大唐正确的佛经,不知道又要推后多少年啊……”  “法师不必担心,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会让弟子们帮你尽快完成这个工程。待有机会就送往日本。”  智行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神采,说:“多谢和尚,多谢和尚……”  秦朝元到洛阳与父亲辨正、兄长秦朝庆来见阿倍仲麻吕,即晁衡。  晁衡告诉他们大使的第一船及时避过风浪,可能回到了奈良。中臣名代的第二船经历风险,又折返苏州。他得到消息后禀奏皇上,皇上立即下诏派人赶往苏州,并为他们特赠《孝经》,以示安慰,让中臣名代从苏州重新驾船返回了。  “只有我们的船不幸遇难,一百多人呐,全都……”秦朝元不禁哽咽了。  听了秦朝元的叙述,晁衡愤慨不已:“想不到南海真有如此野蛮残忍的海盗!”  秦朝元告诉晁衡,他们四人被唐人救上岸后,从南海一路北上,到了扬州,江淮大德鉴真大和尚特意为死难的日本人做了亡灵超度法会。  晁衡感叹:“只有大唐才是行仁举义,文明的社会啊!“  辨正插话道:“此次海难,多亏菩萨保佑,朝元才得以重返大唐。老夫以为,这是天意,朝元就不要走了,留在长安待下次遣唐使来了再说。”  秦朝元却不同意:“父母年老,我自然愿意留下陪伴左右。可是,王命在身,忠孝不能两全。”他向晁衡说:“今天回到洛阳,请求阁下设法帮我们东归奈良。”  晁衡左右为难地看了看这对父子,询问辩正:“大人的意思呢?”  辨正知道儿子回日本的心意坚定,想了想说:“既然如此,还请阁下成全他。”  晁衡说:“最近恰好有新罗遣唐使来大唐朝贡,我可以请托大使金大光帮忙。”  “他们什么时候启程?”秦朝元连忙问。  “大约三月初到达登州海港。”  5  在洛阳,荣睿、普照等不知道在扬州发生的事情,每天还是听讲、参观、做功课。而玄法则与众不同,照旧负笈远行,或独自一人,或与人搭伴走在不同的路途上。  唐开元二十五年,玄宗皇帝起驾回长安。在阿倍仲麻吕(晁衡)的帮助下,荣睿、普照、玄朗、玄法也随驾进入长安。他们被安排在长安著名的大安国寺、荷恩寺和崇福寺继续求学。  一晃,六年过去,到了唐天宝元年。  夏至以后,长安城里已十分热了。傍晚时节,普照和玄朗在寺外的小路上漫步而行,树阴下凉爽的风吹在身上,让他们感到十分惬意。  “我们随驾来长安学佛,一晃已经过了七年,加上在洛阳的三年,在大唐度过了整整的十年了。”普照不禁感叹:“真是光阴似箭啊!”  “可不是吗?十年,我都三十岁了。”玄朗说:“普照师兄,遣唐使船不是每十年来一次吗?怎么到现在没有一点消息。”  “我怎么知道?”  “也许现在正要出发,也许已经在路上了。”  俩人正说着,看到荣睿和一位年龄大的僧人向他们走过来。  “这位是从新罗来唐国的慧友法师。” 荣睿向他们介绍。  大家互拜后,荣睿情绪不高地说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慧友法师去了日本,他见到了我们请去传戒的道璇和尚。”  普照惊喜地说:“噢,太好了!道璇和尚在日本传戒也有七年了吧?”  “他给你们捎信来了。”慧友看看荣睿。荣睿将一封信交给普照。  普照接过来看信,脸色越来越严肃:“啊?原来道璇大师没有传戒啊!”  慧友说:“让道璇大师传戒是为难他呀!日本僧员不足,根本不能施行戒法。再说了,反对授戒的人势力太大,他人单力薄,难以对抗啊。”  “那他做什么呢?”  “我看他也只能在大安寺给僧众们讲讲《律藏》和《行事钞》了。有时候也讲《法华经》。”  这个消息对荣睿和普照打击很大。道璇在日本没有传戒,他们就没有完成赴大唐的使命。在以后的日子里,荣睿和普照便把聘请传戒师去日本作为在长安唯一的目标开始行动起来。他们几乎跑遍了长安城里城外的大小寺院,凡是知道的律学高僧都跑去祈请。可是高僧们一听到去日本就头摇成拨浪鼓了。  这天,荣睿和普照从城外回到大福兴寺来,推开僧舍的门,脱下沾满泥土的芒鞋,便累得东倒西歪倒在铺上,把正在写字的玄朗吓了一跳。  “哎呀!累死了。”  “怎么样?”玄朗赶快盛了两钵水给他们。  普照叹气:“今天又跑了三个佛寺去拜见律师。一听说去日本,就都犹豫了。这是可以理解的啊。大唐繁荣富强,佛法兴盛,谁愿意漂洋过海,冒生死之险呢?”  荣睿一听这话,扔下水钵,气呼呼地嚷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有风险我们就应该放弃吗?我们来大唐学佛已经十年了,可是礼请传戒师的任务到现在还没有完成。一想到这一点我就心如油煎。”  “你心如油煎,就冲我发火啊?”  荣睿知道自己是因为一天都在碰壁,现在把气发在了普照的身上,道歉地说:“对不起,没有尽到责任啊,我真是心里着急啊。”  “我也有责任。”普照也是一副很内疚的表情。  恰在此时,僧人道航出现在门口。离开鉴真以后,道航来到长安安国寺修行,因为他的佛学功底好,被李林甫的兄长请为家僧。此刻他也有三十六岁了。  玄朗忙上去招呼说:“噢,道航法师,快请进来。”  道航进来后看到他们的鞋,说:“嗬,都是泥土,你们这是上哪儿了?”  荣睿沮丧地说:“去城外见传戒师了。路上遇上了阵雨。可惜又是白跑一趟。”  “你们说要请传戒师去日本。我一直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既然在长安请不到有缘之人,何不去扬州找我师父鉴真大和尚助一臂之力呢。”  荣睿兴奋地瞪大双眼:“你是说江淮独秀的鉴真大师吗?”  “对呀。”  几个日本僧人顿时来了情绪。  “我知道他是道岸和弘景的弟子。”荣睿说。  普照补充道:“道岸和弘景大师又都是南山律宗始宗道宣的再传弟子。听说荐福寺的小雁塔就是道岸修建的。”  “当时我师父也在长安,也曾协助道岸修塔了。”  荣睿羡慕地望着道航:“啊,如果能礼请到鉴真大师去日本传法,我荣睿就是死了也不遗憾了!”  普照看了他一眼,说:“请鉴真大师过海赴日,我们哪里敢奢望?像鉴真这样名震大唐的大和尚,未必肯轻易远渡。”  荣睿也泄气了,对道航说:“你有所不知啊,我们在长安各寺拜见了许多律师,一说去日本,都婉言谢绝了。”  道航首先也想到要保护师父,一点没有照顾几个日本僧人的情绪就说:“我师父当然也是不能去的。”  “如果……如果他能在众多的弟子中间,给我们推荐几位理想的传戒师也是求之不得的事啊!”荣睿说着向道航合十跪拜,高声请求:“道航法师,荣睿拜托你了!”  热心的道航把礼请传戒师去日本的事应承了下来,他看荣睿的热情就像火一样,不由得也动了东游的心思。这让荣睿、普照欣喜不已。随后又有德清、澄观和高丽僧人如海也加入了进来。大家对东渡弘法充满了憧憬。  如海夸耀道:“日本的佛教,最早都是由我们新罗和高丽的僧人传过去的,他们到那里以后都受到朝廷很高的礼遇。有的法师还受到天皇的接见呢。”。  “何止是接见?我们从大唐请一批传戒师去,那真是日本佛教史上前所未有的盛事啊!天皇一定会给予最高的礼遇。”荣睿肯定地说。  普照也说:“对。请高僧传戒,整肃僧纪,一直是朝廷梦寐以求的大事啊!”  “两位师兄,我可是跟定你们了。”如海一听去日本能这么风光,心也动了。  道航听后眉头一皱,泼凉水道:“说去就去了,哪那么容易?要知道大唐律法是不允许百姓私自出国的。”  荣睿在一旁大大咧咧地说:“这没有问题。在朝廷任职的晁衡大人是我们日本人,如果请他向皇上奏请,只要一批准,我们不是就可以成行了吗?”  为此,荣睿和普照特意来到晁衡府邸求见。晁衡听罢他们的陈述后,沉吟片刻说:“你们要再次聘请传戒师去日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为什么?”  “去日本必须要有日本官方的奏请才行。以往这都是由遣唐的大使来办理的。”  普照问:“大人能否奏请朝廷呢?”  晁衡苦笑道:“我现在是唐朝的官吏,并不能代表日本国来向大唐朝廷奏请啊。”  “难道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只有等到下一次遣唐使来了再说吧。”  “那会是什么时候?”  “这不好说。少则再等三年,多则再等十年。”  大家议论了半天,荣睿、普照只好失望地告辞离去。  晁衡这条线走不通,荣睿又向道航请求:“师弟是当今宰相李林甫之兄李林宗大人的家僧,办理出国手续,岂不容易?”  道航也没把这事想得太严重,于是答应带他们去请求李林宗帮忙。三人到了李林宗府邸,说明来意后,李林宗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对荣睿、普照说:“你们想要回国,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最好是跟着贵国遣唐使的船走,才更加名正言顺。至于本朝僧侣去日本传法,必须要得到朝廷的批准,如果私渡的话,那是触犯国禁的啊。”  “大人,大唐僧人出国的话,怎样才能得到朝廷的批准呢?”荣睿不禁着急地问。  “如果正式办理允许本朝僧侣出国的证件,那就需要日本朝廷向大唐朝廷提出正式的申请。”这话和晁衡说的一样。  怎么办?大家面面相觑。  “大人能否请宰相大人出面帮帮我们。”道航再次请求。  “这事,就是去找宰相李林甫,怕也是办不成的。”  李林宗话虽这么说,但还是找李林甫去斡旋。  “这事必须由日本朝廷奏请,否则我是不便出面啊。”李林甫知道事情的原委后,这样跟他的兄长说。  “那几个日本法师要请传戒师回国,显得很迫切,好像这件事关系到日本的佛教存亡。”  “有那么严重吗?”  “不管怎么说,道航是我的家僧,又求到我老臣的头上,我也希望能给他们一些方便。”  “我也没有可行的方便啊。”  在李林甫看来,僧人都是出世之人,弘法传法,东来西去,也就不要太过于认真。他说:“我看这样吧,如果有传戒师愿意跟随去日本,就悄悄地去吧。我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聋作哑。你也别说请示了我,我也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果启奏皇上,反而麻烦。你就看着合适,行行方便也未尝不可。”  李林甫的态度让道航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想只要秘密行事,只要有船到了海上就无碍大事了。  李林宗不以为然,说:“你想得太简单了。靠那些在内河航行的船,是根本不能用来渡海的。”  一听这话,荣睿、普照又傻眼了。  李林宗又想到一个办法,说:“这样吧,我的侄子李凑,在扬州任仓曹参军,管理漕运事务。我写封信,你们带给他,让他帮你们解决船只。”  果然官大好办事。“谢大人!”几个僧人喜上眉梢,一起向他合十鞠躬。  “不过,你们乘船下海,万一遇上风浪漂回来怎么办?”  道航脑子里灵光一闪说:“请大人再给我们办一张从扬州往天台山国清寺朝圣的证明,万一出事,我们就说去天台山朝圣礼佛,因为陆路不便,改走水道。”  “好主意。只要我们上了船,遇到顺风,就直接去日本了;要是天有不测风云,遇上逆风,又漂回大陆的话,这张证明可以省去一些麻烦。”荣睿也十分兴奋。  “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道航收了信,临走时,李林宗慈祥地望着自己的家僧,反而有些不舍了:“道航,你真要舍我老夫,远渡日本了?”  道航抱歉地再次鞠躬道:“大人,贫僧也是为了弘法利生啊!”  第三章  鉴真东渡  鉴真东渡  第三章

(快捷键←)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 写评论 | | 返回书页